清朝皇帝好大喜功,喜欢夸饰这个庞大的王朝,也喜欢吹嘘自己的伟大业绩,所以在这时,“职贡图”的传统蓬勃发展。乾隆十六年(1751),乾隆下诏由军机处统管,让各地长官按照一个标准模式绘制自己所在地的山川地形风俗。到乾隆二十二年,即将征服回部的时候,太监胡世杰交上了一部书,叫做《职方会览》,乾隆看了很高兴,下令让那些宫廷画家,包括郎世宁、丁观鹏,按照这种图册来画《皇清职贡图》。
由此陆陆续续地,在以后二三十年里,各种画家画了好多这类反映各地异族风情民俗的图册,最出名也是最多的,是有关云南贵州的《滇夷图》《百苗图》,或者叫《苗蛮图》,我们现在看到的有好多种。按照现在的民族和国家观念,这些人已经是中国人,可是当时是身份逐渐转移的时代,是边缘的化外蛮夷向国内的编户齐民转化的时代。
我总觉得,在这些表现云南贵州等西南苗彝的绘画里,我们可以思考很多现代学界争论的问题,也可以更好地重新理解清朝的历史。
其中,第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“殖民”。最近二三十年里,由于全球史成为西方历史学界的潮流,相当多的欧美历史学家,提出了一个对中国相当有挑战性的说法:东方的清帝国对于边疆的政策,和西方即英、法、西、葡、荷等帝国对外的政策是一样的。在他们看来,大清王朝“十全武功”,征服西藏、回部、台湾,以及西南的改土归流,跟英法殖民主义没什么两样,都是18、19世纪全球殖民主义浪潮的一部分。在这种情况下,这些图像作为文献,就变成了研究大清帝国殖民主义的资料。我介绍两本书,一是濮德培的《中国西进:大清征服中亚》(China Marches West: The Qing Conquest of Central Eurasia),讲的就是中国征服回部的那一部分。另一本是何罗娜的《清代殖民事业:前近代中国的人种志与图像学》(Qing Colonial Enterprise: Ethnography and Cartography in Early Modern China)讲当时的大清如何把西南的异族逐渐变成大清帝国的编户齐民,把西南地区正式纳入大清版图这样一件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