描述一国之富有,多喜欢用GDP和税收来说事,这是现代人发明的玩意。古代也差不多,岁入和支出清清楚楚,富足和亏空一目了然,这是国家层面的事情。于小老百姓而言,各家各户也是有一本账的,不管是耕固、做工,还是做买卖,一年下来收成如何、工钱多少,我们不可能深入古人的家里去一探究竟,也不可能像央视记者年终街头随机采访:请问,你幸福吗?那个时候没有电视,没有互联网,你怎么能说唐宋就是盛世,三国就是乱世呢?
还好,一般盛世,人们都能吃饱穿暖,文人墨客喜欢吟风弄月,你看唐朝和宋朝,一个是诗的王朝,一个是词的盛世,哪个朝代能比得过?这至少说明上层文人们过得不错,才有闲情逸致赋诗填词嘛。小老百姓的生活呢?自有野史来补充,大文人们喜欢留下阳春白雪,小文人们则乐于写写野史。
北宋的都城汴梁城据说当时有一百万人口,绝对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。《水浒传》第七十二回是“柴进簪花入禁院,李逵元夜闹东京”,说的是黑旋风李逵嫉妒他宋江哥哥与美艳的李师师把洒言欢,而让他站岗放哨,气得多喝了两杯就大闹汴梁城,坏了宋江面见圣上的好事。你想一帮窝在水泊梁山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一旦见识了汴梁的繁华,岂不一下子就傻了眼?哪能把持住自己啊!
《水浒传》里有几段描写汴梁的文字,虽然有点夸张,但也多少反映出当年汴梁城的富庶。
州名汴水,府号开封。逶迤接吴楚之邦,延亘连齐鲁之境。山河形胜,水陆要冲。禹画为豫州,周封为郑地。层叠卧牛之势,按上界戊己中央;崔嵬伏虎之形,象周天二十八宿。金明池上三春柳,小苑城迫四季花。十万里鱼龙变化之乡,四百座军州辐辏之地。霭霭祥云笼紫阁,融融瑞气照楼台。
祥云笼风阙,瑞霭罩龙楼。琉璃瓦砌鸳鸯,龟背帘垂翡翠。正阳门径通黄道,长朝殿端拱紫垣。浑仪台占算星辰,待漏院班分文武。墙涂椒粉,丝丝绿柳拂飞甍;殿绕栏楯,簇簇紫花迎步辇。恍疑身在蓬莱岛,仿佛神游兜率天。
融和初报,乍瑞霭霁色,皇都春早。翠幰竞飞,玉勒争驰,都闻道登山彩结蓬莱岛。向晚色,双龙街照。绛霄楼上,彤芝盖底,仰瞻天表。缥缈风传帝乐,庆玉殿共赏,群仙同到。迤逦御香,飘满人间开嬉笑。一点星球小,渐隐隐呜梢声杳。游人月下归来,洞天未晓。
这些虽是小说里的句子,但丝毫没有夸张之感,因为在《东京梦华录》里,这些繁华景致都一一呈现。一个国家或一个朝代,看她的富庶与贫穷不能只看官家,再穷也穷不到皇帝和权贵头上,主要看普通老百姓的生活,《东京梦华录》里有几段描述,特别能说明问题。
州桥夜市。
出朱雀门,直至龙津桥。自州桥南去,当街水饭、熝肉、干脯。王搂前獾儿、野狐、肉脯、鸡,梅家鹿家鹅鸭鸡免、肚肺缮鱼、包子鸡皮、腰肾鸡碎,每个不过十五文,曹家从食。至朱雀门,旋煎羊白肠、鮓脯、烩冻鱼头、姜鼓、抹脏、红丝、批切羊头、辣脚子、姜辣萝卜。夏月,麻腐、鸡皮麻饮、细粉素签、砂糖冰雪冷元子、水晶皂儿、生淹水木瓜、药木瓜、鸡头穰、砂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、荔枝膏、广芥瓜儿、咸菜、杏片、梅子姜、莴苣、笋、芥、辣瓜儿、细料馉饳儿、香糖果子、间道糖荔枝、越梅、紫苏膏、金丝党梅、香枨元,皆用梅红匣儿盛贮。冬月,盘免、旋灸猪皮肉、野鸭肉、滴酥水晶鲙、煎夹子、猪脏之类,直至龙津桥须脑子肉止,谓之“杂嚼”,直至三更。
看看这夜市里卖的这些小吃,想必今天我们很多人都没有见识过,那么多好吃的也就十五文钱,十五文钱相当于我们现在多少钱?有考证者说,也就相当于我们人民币的三块钱。北京王府井小吃一条街上的烤羊肉串,三块钱都买不了一串,看看北宋的都城,三块钱随便吃,厉害吧!一个城市有没有活力,就看它有没有夜市,看夜市有多繁华。汴梁城的夜市营业到夜里三点,汴梁算是北方城市了,气候不能与江南比,如此通宵达旦足见生意好得很!
再看汴梁的酒楼
凡京师酒店,门首皆缚彩楼欢门,唯任店入其门,一支主廊约百余步,南北天井两廊皆小阁子。向晚灯烛荧煌,上下相照,浓妆妓女数百,聚于主廊槏面上,以待酒客呼唤,望之宛若神仙。北去杨楼,以北穿马行街,东西两巷,谓之大小货行,皆工作伎巧所居。小货行通鸡儿巷妓馆,大货行通笺纸店、白矾搂,后改为丰乐搂,宣和间,更修三层相高。五搂相向,各有飞桥栏槛,明暗相通,珠帘绣额,灯烛晃耀。初开数日,每先到者赏金旗,过一两夜则已。元夜,则每一瓦陇中皆置莲灯一盏。内西楼后来禁人登眺,以第一层下视禁中。
大抵诸酒肆瓦市,不以风雨寒暑,白昼通夜,骈阗如此。州东宋门外仁和店、姜店,州西宜城楼、药张四店、班楼,金梁桥下刘楼,曹门蛮王家、乳酪张家,州北八仙楼,戴楼门张八家园宅正店,郑门河王家、李七家正店,景灵宫东墙长庆楼。在京正店七十二户,此外不能遍数,其余皆谓之“脚店”。卖贵细下酒,迎接中贵饮食,则第一白厨,州西安州巷张秀,以次保康门李庆家,东鸡儿巷郭厨,郑皇后宅后宋厨,曹门砖筒李家,寺东骰子李家,黄胖家。九桥门街市酒店,彩搂相对,绣斾相招,掩翳天日。政和后来,景灵宫东墙下长庆楼尤盛。
商品经济发不发达,还要看酒楼多不多,生意好不好。你看这汴城,生意最好的酒楼数景灵宫东墙的长庆楼,在汴梁城的旗舰店就有七十二家,其他分店更是多不胜数,都是所谓的“脚店”,可能就是我们现在的加盟店吧!
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公用设施,北宋竟然有专门的消防队,恐怕想不到吧?这应该是世界上关于消防队最早的记录吧!
每坊巷三百步许,有军巡捕屋一所,辅兵五人,夜间巡警,收领公事。又于高处砖砌望火搂,楼上有人卓望。下有官屋数间,屯驻军兵百余人,及有救火家事,谓如大小桶、洒子、麻搭、斧锯、梯子、火叉、大索、铁猫儿之类。每遇有遗火去处,则有马军奔报。军厢主、马步军、殿前三衙、开封府各领军汲扑灭,不劳百姓。
大宋的富庶由此可见一斑,也许你会说,北宋的富庶可能是偶然,但是被赶到南方的南宋朝廷一样富庶,甚至比北宋还要富,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,说明人家赵宋王朝的政策得当,起码财政、税收、吏治、法律等等都是有利于商品经济的,一样的国土,为什么宋朝就能致富,其他朝代就不能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