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个段子,蒋某人说的:“国家亡了,还可以复兴;文化亡了,就娘西屁全亡了。”
亡国,就是改朝换代,换一拨皇帝,老百姓该干嘛干嘛,还是交皇粮国税。灭种不是种族灭绝,是文化灭绝。
“战端一开,地无分南北,年无分老幼……”
四大文明古国,古埃及、古巴比伦、古印度、中国。中国不“古”,其他三个都“古”,为什么?
亡国灭种了。现在的埃及不是古代埃及,现在两河流域不是古代巴比伦,现在印度不是古代印度,但现在中国还是3000年前的中国。那三个都作古了,中国还活着。
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种族灭绝,是“五胡乱华”,匈奴、鲜卑、羯、氐、羌,这些民族杀进中原,屠杀中原人,但他们接受了中原文化,比如北魏孝文帝汉化改革,“长大后我就成了你”。
这些草原民族给中华文化注入了新鲜血液,原来腐朽的、文弱的、教条的中原民族,变得刚毅生动了,变得勇猛好战了,变得有力量了,于是中国历史迎来了盛唐。
这时候,基因变了,但文化没变,中国人还是中国人。
这样的事,在中国历史上发生不止一次。唐亡后,“五代十国”,梁、唐、晋、汉、周,五代开国皇帝大多是西域粟特人;宋朝,契丹进来了,女真进来了,都是草原少数民族,占据中国北方。几十年后,汉化了,就又是“长大后,我就成了你”。
学历史时,说蒙古人把人分为四等,蒙古人、色目人、汉人、南人,搞不明白,汉人和南人有什么区别,不都是汉人吗?
站在蒙古人角度,不一样。汉人是辽国人、金国人,南人是南宋人。你看,在蒙古人眼中,生活在中国北方的辽国人、金国人,就是汉人。
“靖康耻,犹未雪,臣子恨,何时灭?”1127年靖康之变,给中国人极大的屈辱。“壮志饥餐胡虏肉,笑谈渴饮匈奴血”,把女真恨得无以复加。可曾想,不到200年,这些“胡虏”变成了和我们一样的人。
清也一样。满人入关时是异族,非常野蛮,扎个“金钱鼠尾辫”。过了几十年,普通话说的比我还溜。
大同石窟:从这里走向盛唐
有句古话,叫“胡无百年运”。
什么意思?
就是说,这些野蛮的胡人,你别看他杀人放火,很嚣张,但超不过一百年,就被我们同化了,“长大后,你就成了我”。
中国历史上,唯独一个民族例外,就是蒙古。
蒙古人灭了辽、女真、南宋,入主中原,呆了几十年,没怎么汉化。
为什么?
蒙古人和“五胡”、契丹、女真、满州不同。
蒙古人
无论是匈奴、鲜卑、羯、氐、羌,还是契丹、女真、满州人,他们入主中原前,只有北方草原生活的经历,那也没去过,就知道放羊、打猎、杀人放火,没见过世面。进了中原,可了不得,中原这么繁华啊,有城市,有楼房,有丝绸瓷器,中原太好啦。他们连文字都没,穷成那样,哪见过这个啊,立马就被中原文明折服了,五体投地,自觉不自觉地向中原学习。过几十年,就慢慢汉化了,“长大后,我就成了你”。
蒙古人不一样。蒙古人灭辽、灭金、灭南宋前,他们是见过世面的。他们向西打到中亚、西亚,打到俄罗斯,打到多瑙河,什么人没见过?什么事没见过?他们见识广着呢,中国人没见过的,他们也见过。
更要命的是文化。蒙古人西征这一路,他们接触过佛教,接触过伊斯兰教,接触过基督教,世界三大宗教他们都接触过,还接触过其他宗教,接触过很多不同的文化。所以说,蒙古人野蛮,但不是乡巴佬,他们见多识广。
蒙古人西征
这时候,蒙古人进了中原,接触到汉文化,接触到儒家学说,就见多不怪了。
这就像七八岁的小孩,从没出过门,一直呆在村里,一张白纸。一下子进了城,进了吉尼斯乐园,就眼花缭乱了。这时候给他讲怎么杀人,怎么搞人体炸弹,他很容易接受,很容易成激端分子。
如果是胡适,他一口气获得36个博士学位,有美国的,有英国的,有加拿大的,他什么没见过,什么不懂啊?这时候,你给他讲“永动机”,讲亩产过万斤,讲“神医”李 跃华。这不白搭嘛,他连中医都不信,他信你“神医”?
蒙古人就像胡适,他见多识广,知道的多,再接触中国文化,就见怪不怪了,不新鲜。所以元朝统治中国97年,除少数几个能干巴巴说几句汉语,大部分皇帝不会。
胡适,身挂36个博士学位
再一个,蒙古疆域太大了。从上海出发,走到伊拉克、沙特,是蒙古;走到俄国斯,是蒙古;走到欧洲,罗马尼亚、保加利亚,还是蒙古,蒙古实在太大了。辽阔的土地上,生活的不光是汉族,还有阿拉伯人、波斯人、突厥人、俄罗斯人、斯拉夫人、雅利安人,几百个都不止,都是具有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的大民族,凭什么让我汉化。
蒙古人统治这么大的区域,面对五花八门的民族、文化、宗教,它的政策是宽容的,它奉行不参与、不干预政策,你只要臣服,给我交税就行。元朝管理很宽松,这也是性格所然,在草原松弛惯了,自油惯了,使政于宽。明朝人说,元朝“失政于宽”,管理很不到位。
蒙古统治时期,中国没什么文字 狱。你看元曲,关汉卿、马志远这些人,处处含沙射影、指桑骂槐。放在明清,早凌迟几回了,元朝没事,当然,这和蒙古人不懂汉语有关。
“胡无百年运”,元朝统治97年,就不让你过百年,第97个年头,从那里来,回那里去,你考试没通过。
关汉卿:“我是个捶不扁的铜豌豆。”
有人常对我说,日本人多亏没占领中国,它占领中国,过几十年,还不像满清一样,也变成我们中国人了。
答案肯定是:变不成。
日本人通过民治维新,已全盘西 化,全盘接受了西 方文化,除了肤色没变,这个民族整个都变了,从一个封建落后贫穷的封闭民族,一跃成为世界七大列强之一。他能向中国学?他能汉化?
放在唐朝,可能。放在1937年,绝不可能。
日本人进了中国,汪精卫投靠日本,成立伪国民政府,中国有几百万汉奸、伪军、皇 协军。这些人都不爱国?
恐怕不是,肯定还是爱国的,无非是混口饭吃。
那么汪精卫这样的精英呢?也是为了混口饭吃?
恐怕不是。
汪精卫年轻时也是热血青年,是刺杀摄政王载沣的革命党,是有知识、有思想、有胆识的爱国青年。他敢刺杀摄政王,肯定是侠肝义胆,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。日本人进来了,他怕死了?想升官发财了?
是文化,汪精卫全盘接受了日本文化。他留学日本,羡慕日本,崇拜日本,从心底觉得日本好,制度先进,文化进步,中国就应该向日本学习。汪精卫就是这种思想。
顺理成章,1937年他就投了日本。
载沣、溥仪父子
但同时,那么多大知识分子毅然离开北平,离开沦陷区,踏上西去的征程。他们说,我们不能拿起枪和敌人战斗,我们拿起笔,用满腔热血和敌人战斗。梁思成、梅贻琦、张伯苓、陈寅恪、钱钟书、沈从文,等等等等,都是学贯中西、享誉中外的大师、大名人,他们转战到长沙,转战到重庆,转战到云南,成立西南联大,在最艰苦的环境中坚持战斗,他们的精神,激励着每一个爱国青年。
所以说,看历史不是看故事,而是看人性。历史,是很难一句话说得清楚的。
国立西南联合大学
周作人也是大知识分子。其他人走了,他没走,留在北平,当了汉奸。周作人是典型的知识分子,他的性格与鲁迅截然不同。鲁迅疾恶如仇,骂遍半个社会,早死了。周作人相反,温文尔雅,和蔼宽容,活到82岁。周作人的为人,通过一件小事可知一二。
日据时期,周作人要养活一大家子,生活拮据。周家的佣人偷米,还不是三斤二斤地偷,是成袋地偷,慢慢地让周作人发现了。
怎么处理呢?
周作人想打发这位佣人,又不好意思当面说,写了封信,放在桌上,故意让佣人看到。信中大意是家道不济,希望高就,写得很委婉。
佣人看信后,跑来跪地求饶,说再也不敢了。
周作人大惊,赶紧扶起,说:“算我没说,不要在意。”
爱国是人的本能。爱国和爱父母,道理是一样的,是本能。
父母不完美,有缺限,甚至是坏人,是秦桧,祸国殃民,也要爱。孔子的观点是“子为父隐”,官府来捉拿父亲,可以不配合。
国家也一样。假如一个国家,文化落后,思想腐朽,社会腐败,成了全世界的笑话。这样的国,也要爱,但爱的方式要转变。要像鲁迅一样,用匕首,用投枪,表面上是刺她,批评她,实际上还是爱她,只不过“爱之愈深、恨之愈切”。
假如国家奸臣当道,一片黑暗,像明末,阉党专权,残害忠良,民不聊生,怎么办?
那就像左光斗、史可法,和阉党做殊死斗争,铲除阉党。
武穆王岳飞
假如你是岳飞,你率领岳家军,眼看就要收复中原,恢复故土。这时候,赵构皇帝12道金牌到了,而且你知道回去后要惨遭杀害。
你怎么办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