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矩于嘉靖二十六年(1547年)被选入宫,分派在司礼监秉笔太监高忠名下,在司礼监服役,当时年仅九岁。嘉靖二十九年(1550年),俺答率兵在边境抢掠,逼近京师,太监高忠全副武装参与防守,立下功劳。陈矩十分敬佩,所以立志要经世济民,治理国家,从此经常留心有关政治、经济的事。万历十一年(1583年)春,代藩奉国将军朱廷堂有罪,被革去爵位,由陈矩奉圣旨把他押送到凤阳高墙禁锢。事情办妥以后,归途中路经安肃县时,回家上坟,写了《皇华纪实诗》一卷。当时很多宦官外出办事,都是作威作福,沿途敲诈勒索地方官和百姓,陈矩却是廉洁安静,不扰官不害民,所以驿站的人都很满意,称他为“佛”。
万历二十六年(1598年),陈矩以司礼监秉笔太监掌管东厂,他为人正直,有度量,能顾全大局,常常说:“我只守着八个字,就是祖宗法度,圣贤道理。”所以对刑部、镇抚司监狱所关押的、丢了官的内臣和外臣,即使是犯了重罪的,也常想着“上帝好生,无知入井”,对他们多方曲意保存。又注意随事进谏,匡正神宗的失德。荣昌公主是神宗的嫡长女,光宗的妹妹,她和驸马杨元春吵架,杨元春一气之下,跑回了老家。神宗非常愤怒,召陈矩商议,要从重惩办有关内臣和外臣。陈矩缓缓地说:“这是闺房内的小事,不该惊动皇上,传扬出去影响不好。”于是拟旨谕阁臣,让他们说杨元春不知什么原故,出了某门到固安县去了。皇帝同意了他的意见,于是召杨元春回来,罚他到国子监演习礼仪,便了结了一段风波。
万历三十一年(1603年),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内外的“妖书”大案。十一月甲子这天,清早,从朝房到各勋臣国戚大臣的门口,都有人送上了一份匿名书《续忧危议》,说神宗宠爱的郑贵妃和大学士朱赓、兵部尚书王世扬、三边总督李汶、保定巡抚孙玮、少卿张养志、锦衣都督王之桢等勾结在一起,阴谋更换太子。陈矩拿到以后,奏闻皇帝;朱赓关于这事的奏疏亦同时呈上。皇帝大怒,敕令陈矩和锦衣卫进行大搜查,一定要捉到制造这份妖书的人。由于大案突然发生,侦缉的校尉纵横交错遍布京城,捕风捉影,弄得人心惶惶,受株连的人很多。有些人企图乘机打击异己分子,如王之桢想陷害锦衣卫都督周嘉庆,首辅沈一贯想陷害次辅沈鲤侍郎郭正域,他们都使人嘱托陈矩帮忙,陈矩正言厉色地拒绝了他们。
不久,百户蒋臣逮捕了顺天生员皦生光。皦生光是京师的无赖,曾经伪造富商包继志的诗,其中有“郑主乘黄屋”的句,企图要挟郑贵妃兄弟和包继志给他钱,所以人们怀疑他,逮捕了他。在酷刑审讯时,皦生光不招认;把他的妻妾子弟拷打得体无完肤,亦无人招认。但陈矩认为皦生光这次即使是冤枉,但上一次伪造诗句的事,已经该判死刑了。而且,如果这大案不能尽快查出作案人,皇上一定更怒,恐怕会辗转拖累,了无止境。礼部侍郎李廷机亦认为皦生光以前的诗和这次“妖书”的内容相同。于是定案,判了皦生光凌迟处死。这样,沈鲤、郭正域、周嘉庆和所有被株连的人,才得以转危为安,社会秩序亦得以恢复平静。通过处理这案子,许多认识他和不认识他的官员,对他都很佩服,但陈矩只和郭正域、李廷机两位讲官友好地一揖,而不和其他官员拉扯关系。
万历三十三年(1605年),陈矩以掌东厂兼掌司礼监印,集纠政、监察大权于一身,这在明代宦官中也是少有的。虽然如此,他并没有滥用权力,而是力图救正时弊缺失。当时矿税使流毒天下,民不堪命,许多廷臣先后疏谏,神宗都给予重惩。当大学士沈鲤进谏时,陈矩支持他,亦帮助进言,于是矿税在不久后得到停止。参政姜士昌上疏触怒了皇帝,神宗要廷杖他。陈矩想,上次杖打王德完的时候,我就和太监田义极力加以劝阻,现在我当司礼监掌印,怎能让廷杖朝臣的事再次发生。于是他乘皇帝召见的机会,苦苦劝谏,终于阻住了这次廷杖发生,只把姜士昌谪为兴安典史。
万历三十四年(1606年),云南发生民变,杀了贪酷虐民的矿税使杨荣,神宗震怒,连饭也不吃,要严查变乱情况,并逮捕地方官员到京师审判。当时首辅沈一贯请了假,只有沈鲤在内阁,他不敢处置,把这事报告了陈矩,和他商议。陈矩便向皇帝密奏,说:“奉使的内臣当然是遵循法度,不敢胡作非为的,但他们的随从仆役,难免会有个别无知惹事。如果仅仅归罪于地方官员,派缇骑去逮捕他们到京审问,只怕往返路途遥远,弄得到处惊慌,传说纷纷,反而不妥,还是在当地调查清楚,从宽处理为好,这样对安抚边远地区也有好处。”神宗听他说得恳切有理,便采纳了他的意见。一场轩然大波就这样被他冷处理了。
福建矿税使高缴获了吕宋制造的器械和土特产,进送到京师,神宗让陈矩写票,“著内库查收”。陈矩奏称:“这是岛夷小丑的一点点东西,现在让内库收储,恐怕会使人误会,以为圣朝希罕这点怪异的东西。还是写著赃罚库查收为妥。”从这件事,也可见他处事时是考虑到大局,慎重稳妥。
万历三十四年(1606年),陈矩主持大审,有个御史叫曹学程的,因为谏阻封日本酋关白的事得罪问斩,已经坐了将近十年牢,虽有不少大臣请求赦免,但皇帝都不准。这次,司法部门请求陈矩放了他,陈矩抱歉地说他不敢。然而,他秘密地向皇帝求了情,解释曹学程的冤枉,曹学程才终于被免了死刑,改判充军湖广宁远卫。
万历中,宫内有个传统习惯,就是在元宵灯节时,司礼监掌印太监等,各自摆设自己购得的器物、书画手卷册页之类,给皇上鉴赏。某次,陈矩正好买到宋人所画的《鬼子母揭钵图》手卷。这幅画暗淡素朽之中,显得神采焕发,世尊的慈祥容貌几乎可以触摸得到;鬼子母悲哀烦恼的形象很可怜;钵内的小孩用手按着地,两眼看着外面,想出来又不敢出的样子非常生动;一群妖魔鬼怪凶狠狰狞的面目栩栩如生。绘画的手法,繁多而不紊乱,一定是宋人的真迹。陈矩对人说:“这卷画很好,但不能给皇帝看,以免皇帝情疑我谏阻他责打宫人。”于是将一部《大学衍义补》连同这手卷一起,派人送给太子朱常洛(即位后为光宗)的伴读王安,让他转交给太子,并说:“陈矩顶上千岁爷,请您明智地看这本书,有空时再看看这手卷。”人们知道这事后,都认为陈矩在进奉中,已经包含了献可替否之意。他掌管东厂这段时间,是东厂抓捕人最少,京师秩序最平稳的一段。
陈矩身材不魁梧,比较瘦弱,声音嘶哑,但是白耳黑齿,双目炯炯有神,对人谦和,没有声色俱厉,不过,当处大事,决大疑,羽翼忠良,保全君德的时候,都很有决断,敢于担当。他衣食方面自奉甚薄,暇时喜欢弹琴、吟诵诗歌,收集古董书画。喜欢读《左传》、《国语》、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和有关儒学的各种书籍,周敦颐、张载、程颢、程颐、朱熹等人的文集。尤其是常常细读《大学衍义补》。万历三十三年(1605年),还上奏进送两部,请求发给司礼监重新刊印。遗憾的是,书印成时他已去世了。
陈矩门下有个叫刘若愚的宦官,受陈矩的影响,亦是为人正直,好学有文,他所著的《酌中志》一书,是唯一一本流传至今的宦官著作,本篇中很多资料,都是该书提供的。
万历三十五年(1607年),陈矩在内直房端坐去世。生前他已在香山慈感庵旁预先卜得葬地一块,建了一个石塔在冢上,称“太极镇山塔”,在墓道前竖了一个石坊,上写“敕葬中使神道”。有石门,门楣上写“还一仙洞”。死后,用立棺,像僧人一样安葬。神宗赐谕祭九坛,祠额题为“清忠”,并颁布了保护祠和墓的敕令,上面开载着房屋、地亩的数目。文武百官都亲临吊唁,穿着素白色衣服送葬的人多至堵塞道路。大学士朱赓、李廷机、叶向高亲自在棺前祭奠,祭文中有“三辰无光,长夜不旦”等句,充分表达了他们对陈矩的敬慕之情。陈矩的遗像,供在德胜门里钦赐会馆祠堂内,供人瞻仰。
由于陈矩的关系,神宗把他的掌家常云升为乾清宫管事,后来还掌管针工局印。升管文书官马鉴、师明、苗全为暖殿近侍。光宗即位后,再升常云为司礼监随堂太监,升马鉴为乾清宫管事。陈矩淡泊于名利,从不请求恩泽。他的弟弟陈万策考中进士,陈万策第四子荫大金吾,陈矩父母的封诰,是从这里获得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