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熹,当我们提起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时,联想到的人物形象大概就是一名严肃的理学家、儒学的集大成者。许多人未必知道,朱熹是一个非常活跃的社会建设引导者,他们参与创建书院,创立农村小额扶贫贷款银行——社仓,建立贫困家庭育儿基金——举子仓。
实际上,从宋代开始,几乎所有重要的社会重建运动,都有理学家热诚参与,或者由理学家倡导之,领导之。理学并不是单纯的“内圣”之学,理学的归宿点依然是“外王”,即“治国”、“平天下”,即建立优良的人间治理秩序。受理学影响的宋代士绅,相信重建人间秩序的道路并不是只有“治国”一途,投身于地方社会的建设——宋人称之为“仁里”——更加可行、可靠。
更多的朋友恐怕更不知道,朱熹还是一位对宇宙充满了好奇、并保持着终生思考的天文学家。
很小时候,朱熹就在思考一个问题:宇宙的尽头在哪里?他自述说:“某自五六岁,便烦恼道:‘天地四边之外,是什么物事?’见人说四方无边,某思量也须有个尽处。如这壁相似,壁后也须有什么物事。其时思量得几乎成病。到而今也未知那壁后是何物。”搞音乐的才女吴虹飞说,她是霍金的门徒,成天思考宇宙的边界。其实朱熹也是这样子。如果刘慈欣在十二世纪出版了《三体》,朱熹一定是一个“三体迷”。南宋时还没有《三体》,朱熹只好将宋朝的一本自然科学著作——沈括的《梦溪笔谈》翻得滚瓜烂熟。我敢说,除了儒家经典,最让朱熹心动的书就是这部《梦溪笔谈》了。在与朋友、门人的谈话中,朱熹无数次引用《梦溪笔谈》,事见《朱子语类》。
尽管朱熹到老都不知道宇宙的尽头有些什么,不过他一直在尝试对一些天文学问题作出自己的解释——这些解释放在十二世纪,无疑是非常了不起的观点。如他论宇宙的起源:“天地初间只是阴阳之气。这一个气运行,磨来磨去,磨得急了,便拶许多渣滓;里面无处出,便结成个地在中央。气之清者便为天,为日月,为星辰,只在外,常周环运转。地便只在中央不动,不是在下。”
北宋的沈括曾用银球做实验:“一弹丸,以粉涂其半,侧视之,则粉处如钩;对视之,则正圆。”据此证明月亮为一球体,本身并不发光,月盈月亏乃是反射日光的变化所致:“日月之形如丸。何以知之?以月盈亏可验也。月本无光,犹银丸,日耀之乃光耳。光之初生,日在其傍,故光侧而所见才如钩;日渐远,则斜照,而光稍满。”沈括的假说给了朱熹很大的启示,他多次告诉门人:“月只是受日光。月质常圆,不曾缺,如圆毬,只有一面受日光。”并提出月食是因为有物挡住了日光:“日月之说,沈存中《笔谈》中说得好,日食时亦非光散,但为物掩耳。”你要是以为古人只知道“天狗吃月”,朱熹一定会鄙视你。
朱熹还解释了雨的形成:“阳气正升,忽遇阴气,则相持而下为雨。”现在我们都知道,下雨乃是因为受热的水蒸气在高空遇冷空气而形成小水滴。他又解释雷的形成:“只是气相摩轧。”现在我们也知道,雷电是云层的正负电荷相撞击而爆发。又解释虹的形成:“虹非能止雨也,而雨气至是已薄,亦是日色射散雨气了。”我们也知道,虹是大气中小水球对日光的折射和反射。可以看出来,朱熹对这些自然现象的理解是相当接近科学解释的。
作为理学家的朱熹对自然科学充满了兴趣,这是毫不奇怪的,因为理学强调“格物致知”,这个“知”包含了哲学解释与科学原理。朱熹认为,“天地中间,上是天,下是地,中间有许多日月星辰,山川草木,人物禽兽,此皆形而下之器也。然而这形而下之器之中,便各自有个道理,此便是形而上之道。所谓格物,便是要就这形而下之器,穷得那形而上之道理而已。”所以他对宇宙万物都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,都想一探究竟。他的学生黄斡称他:“至若天文、地志、律历、兵机,亦皆洞究渊微。”
难怪胡适先生认为,“从某些方面来说,朱子本人便是一位科学家。”另一位民国学者胡道静先生更是干脆宣称:“朱熹是历史上一位有相当成就的自然科学家。”